H君

　　
第十七章

一个一头金色碎发的少年站在病房门口，长相清秀，眉毛却很粗。

他正是亚瑟·柯克兰。

他敲了门后，感觉病房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后里面一片沉默。他疑惑地皱起自己粗大的眉毛，想着敲门过后里面怎么那么久一点回音都没有。

于是他准备推门而入。

他刚握上门把，里面的门就忽然被人打开，并且发出一声莫名的“ve”，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休闲服穿得皱皱巴巴但长得不错而且呆毛特大双眼几乎快被褐色头发遮住的少年踉跄走出，他们对视了一眼。

“ve！”那少年忽然颤抖起来，他马上低下了头，看起来很害怕，他额前的乱发几乎遮住了他的脸，“那个……我……不，费里、费里西安诺在里面！我我我我是哥哥……不不我说我我是是是……”

“哥哥，你先出去吧，”病床上传来的声音虽相较眼前少年的声音低沉了些，但听起来还是很清澈，亚瑟就看到那少年忽然身子一僵，匆匆往里面看了一眼，说了一声：“是！”然后几乎是被躲避着跑开了。

亚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是不是长得太可怕了？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就进去了。看着里面偏着头望着窗外穿着病服的削瘦少年，头上的大大呆毛像是焉了一般没有精神地垂着，内心有点愧疚。

“你……是费里西安诺吗？”

那少年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看起来有点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我是亚瑟，就是害你不小心……那个食物中毒的人，”亚瑟将门关上，然后走近了“费里西安诺”，他有点疑惑地问，“我记得……你昨天就应该出院了吧？”

“费里西安诺”点点头。

“……我很抱歉。”亚瑟说道，然后感到病房里的那位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两个都不擅长找话题的人就这么沉默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终于找到话题的亚瑟又一次开口：“刚才那位是你的哥哥罗维诺吧？”

“费里西安诺”僵硬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长得可真像啊。”亚瑟说道，并期望对方能够有点反应，“我曾经看过你们兄弟俩的画，都很漂亮。”

然而又是一阵沉默。

亚瑟有点受不住了，他本就不是善于聊天的人，更何况在他看来人家根本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他想既然已经过来道了歉，就没必要再呆下去让两人都不自在。

“那个……我带来了一些吃的以表歉意，我就放在这了啊。”

亚瑟将自己亲手做的不知为何散发着不明诡异气息的司康饼用饭盒装好放在病床旁的桌上，亚瑟直起身想了想问道，“对了，安东尼奥呢？”

“费里西安诺”似乎犹疑了一会儿后回答道：“他……他出去买吃的了。”

“哦。”亚瑟回声道，“那个……我带的这些吃的，啊，只是顺便做的多了一点啊，等安东尼奥回来，也给他吃点吧……我并不是特意给你们做的，只是一顺手做的多出来了……”

“听说你对安东尼奥下了诅咒？”

亚瑟差点噎住了，他没想过这看起来不怎么爱搭理他的人一开口就问得这么直接。

“呃……呃，是，但我那个……我并不是……”

“你之前有见过我和……我哥哥吗？”

“当然，”亚瑟被问的莫名其妙，“你们两个在宣传画展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们一次。”

“……你相信灵魂吗？”

“当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灵魂，”亚瑟这个时候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转过身看向“费里西安诺”，良久忽然眯了眯眼，“而毫无疑问的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忽然，亚瑟手掌一翻，空气中的气息变得炙热起来，一个如拳头般大小的火球闪着白烈的光向“费里西安诺”袭来，而“费里西安诺”仿佛颇有先见之明地躲闪开来，他顿时弹起在床的一角抓住床单警惕地看向亚瑟。

“所以你的灵魂呢？费里西安诺？你对这具身体的灵魂做了什么？”

“我不是费里西安诺，”罗维诺看着刚才他所在之地的床上也不知是怎么烧的完美地烧出了一个好不科学的大洞，咽了咽口水，这可比王耀他们可怕多了，不管他是不是恶灵那火球一袭过来他都会被烧成焦炭。

罗维诺看着亚瑟从兜里掏出一根疑似银筷子的棒子，面上努力保持镇定，内心却冷汗直流：该死，这人随身携带魔法棒的吗？！他说，“我说，亚瑟，淡定，听我说……”

亚瑟凭空变出了一本装饰华丽古朴并且格外厚的一本闪着莫名金光的书，左手拿书右手手指微微一划就出现了一个一看就像召唤地狱一样的魔法阵，他嘴巴正念念有词着，听到这句话烦躁看过去：“听你说什么？你快把这具身体还回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被你弄到哪了告诉你给我解释清楚否则……”

“我是罗维诺·瓦尔加斯！”罗维诺在魔法阵出现时就感觉身体发烫起来，也许不是身体，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十分冰凉，他现在脑袋已经微微发晕意识模糊但还是能感到来自灵魂深处似乎被什么震慑到的痛苦，该死这个人完全不听他说话啊，罗维诺大吼到，“你能不能等外面的人先出去再攻击我！！”

亚瑟一愣，魔法这东西稍不注意容易误伤他人，最好无辜的人不在附近。

手中的魔法阵顿时在魔咒停住的时候暗淡了几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罗维诺的相貌，通过罗维诺的眼睛的澄澈程度来判断这人的属性，看出罗维诺的灵魂并不是那种阴暗诡异或是变态可怕的灵魂，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很弱，他犹豫了一下，走向门口。

他将门打开，就看到一个受惊的蹲着的少年。

“ve！我我我不是想要偷听……”

“费里西安诺，你先出去。”

“啊！暴露了？但是哥哥……”

“都说了快点出去别在门口晃！”

“我不、不能抛下哥哥一个人……”

“我要和这个人谈点事，”罗维诺揉了揉额头，“你先出去看安东尼奥他们回来没，提前给我发短信报信。”

“可是哥哥……”

“望风知道吗？好好在医院外面守着！老子谈完事前不准任何人进来！！”

“ve……”费里西安诺委屈地撅起嘴，然后在看到桌上的司康饼时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在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可怕的司康饼和让人担心的哥哥之后，看了亚瑟一眼，下了决心似的，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远了。

亚瑟有点不爽：费里西安诺刚才看司康饼时什么眼神？

等感觉费里西安诺走远后，罗维诺松了一口气，他看着亚瑟，一本正经道：“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但在这之前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你要做什么？”亚瑟警惕道。

“我只是无意中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现在也在想办法回去。我并没有恶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来自未来，所以……你先用魔法看看我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体怎么样可以吗？”

“呵，我不仅能让你看到那个世界，我还能让你回去！”亚瑟说道，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拿起了魔法棒。

罗维诺慌了：“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话音刚落，空间中似乎有气流扭曲起来，气流旋转出类似于屏幕的东西，里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道上还不断地传来鸣笛声。

亚瑟：“这就是未来的世界？和现在差别也不怎么大嘛……罗维诺是吧，要是我发现你在骗我的话……”

亚瑟声音止住了。

罗维诺呼吸也停止下来。

屏幕上，一幅幅画面交替着，他们看到一个个警察将人群隔开，走向被人群围观的一口井处，里面爬出来一个穿着白衣戴着口罩的人，紧接着，一具尸体从里面被递了出来。

那具被时间折磨，留下了一道道纹线，被光阴冲刮，刻出了一条条皱纹，苍老的，枯朽的，散发着腐臭的，一条条蛆虫进出在其进出，让人恶心让人心凉的，罗维诺的尸体。

亚瑟吞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胃有点不适，然而他旁边的人明显更不适，他脸色苍白，手脚不知为何无力起来，瘫坐在床上。

“……那是你？”

罗维诺缓慢地点点头。

“……你已经死了？”

罗维诺对这句话并没有反应，虽然他早知自己死了，但还是没想到自己死的样子这么有冲击力。比起安东尼奥，自己死得可丑多了，这幅样子还真的和费里西安诺梦得一模一样。罗维诺忽然猛地站起，然后冲到卫生间开始呕吐起来。

亚瑟脸色深沉，他思考了一下，走到罗维诺身边，看着罗维诺苍白的脸色，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呕吐完后的罗维诺直起腰来，他拿出一张纸抹了抹嘴，低垂着眼神色莫名。

而这个时候的费里西安诺，正在医院外面无聊地踢石子。

他踢了一颗又一颗，内心越来越烦躁。

……哥哥在和亚瑟谈论什么事情呢？ 

他有点不安，有点落寞，为了和亚瑟谈事情自己还被特意地赶了出来，而且在被赶出来之前，他清楚地偷听到病房内的哥哥和亚瑟似乎是在吵架，那气势仿佛要打起来了，而且根据武力值来判断，明显自家哥哥会是被打的一方。

但哥哥似乎有求于亚瑟，但是什么事，连他也不能听呢？

哥哥这几天好怪，心里像是装着事，对他的态度也有点奇怪，而且走出病房前，哥哥的神色异常坚定。罗维诺向来不会轻易露出那样的神色，因为罗维诺很在意的事很少，而且就算是很在意也会装作不在乎（虽然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很少会这么直接地显出来。

这个时候，费里西安诺忽然想起自己所做的那个梦来，还有罗维诺听自己说起梦时的举动。

若是平时，罗维诺听到如此荒诞的梦肯定立刻就把自己推开并不爽地对自己训斥，然而那个时候，罗维诺十分难得的，异常温柔地拍了自己的肩，而且还抱住了自己。

……费里西安诺内心更不安了。

在这不远处，两个人一同并肩朝这方向走来。

一人一袋中华包子。

“也不知道这些包子罗维诺他们会不会吃啊……”其中一个一头卷发的人忧愁道。

另一个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这附近不知为何没有pasta了……”

“诶？”那一头乱发的人忽然站住，“你说前面那个人穿的衣服像不像是罗维诺的？”

另一个人张了张口，想说他怎么还记得罗维诺穿的什么衣服，却在看向那方向时顿住，然后大喊：“费里西安诺！”

费里西安诺转头，看到了不远处一人一袋中华包子的安东尼奥和路德维希。

啊，他不是说想吃的是pasta吗，虽然中华包子也不错，但哥哥不是很喜欢吃的啊。

这个念头一闪费里西安诺就准备赶紧逃回病房提醒哥哥买吃的回来了。

“等等！”费里西安诺毫无意外地被人抓住了，“你怎么穿着罗维诺的衣服？罗维诺呢？”来人声音有点焦急。

路德维希则是看着安东尼奥抓着费里西安诺的手腕微微皱了下眉。

“等、等一下！”费里西安诺低下头，“我……我就是罗维诺……我不是费里西安诺，你们看！”费里西安诺忽然扬起头，呆毛的方向不知何时发生了偏转，并且略微中分的发型也变成了斜刘海，眼神也凶狠起来。

安东尼奥一愣，路德维希不知不觉将安东尼奥的手从费里西安诺的手腕上脱离。

费里西安诺继续装：“混、混蛋！我……老子要的是pasta，你们怎么买的包子！所以重新……唔，给老子重新买！！”

“别闹了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不假思索地说。

“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呢，不愧是双胞胎，好厉害！”安东尼奥的眼睛亮了起来。

“……”费里西安诺脸有点红，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可能还有点不甘心，他继续试图迷惑众人道，“我我……老子说了，老子是罗维诺！你们怎么还不相信？！”

“这么说罗维诺在病房里穿小费里的病服吗？这是什么兄弟游戏吗？”安东尼奥眉眼弯弯，笑容和祥，“好可爱啊，瓦尔加斯兄弟？”

“我……我……ve……”费里西安诺挫败地垂下了呆毛，终于表示投降了，可他还是有点不甘，“好吧，我是费里西安诺，可是，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和哥哥那么像……”

“一点也不像。”

“一点也不像呐。”

两个人异口同声并且毫不犹豫地说道。

“诶？”费里西安诺愣了愣。

“小费里就是小费里，罗维诺就是罗维诺啊，对吧？”安东尼奥笑着看向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点点头：“嗯，在我看来，你们除了外貌……也许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添麻烦这一点）有点相像外，其它完全不一样，并没有到只看一眼就会分不清的地步。”

“只看一眼？”费里西安诺愣愣道，“你们只看一眼就分清了？”

“当然呐。”安东尼奥热情地回答，路德维希只是微微点点头。

费里西安诺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莫名，饱含深意，他心里微微流着冷汗，但不知为何却有一处地方仿佛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要溢出来。

没错，他和哥哥完全不一样，他就是他，哥哥就是哥哥，但真正知道这一点的人有几个呢？

费里西安诺毫不迟疑地朝路德维希扑了上去，内心满满的欣悦和不知从何而来的甜蜜，他大叫道：“队长————抱抱！抱抱~”

“喂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被弄得一个踉跄，为了安全赶紧也抱住了费里西安诺，“你在干什么这样很危险啊！还有什么队长……”

“路德路德~队长队长~蹭蹭~”

“喂等等！你在干什么别蹭啊……喂！/////”

真好啊，安东尼奥看向对面两个不断冒着小花和桃心的两个家伙。

要是罗维诺也能这样向自己扑过来就好了。

安东尼奥暗暗想。

然而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罗维诺拒绝过自己，那个时候罗维诺是说讨厌吧，但今天罗维诺又说不讨厌……

是不是自己有机会？

“……我知道了。”和那边轻快粉红的气氛不同，罗维诺这里十分凝重。

罗维诺忐忑地看向亚瑟，刚才他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对方，可亚瑟看起来一身刺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相信自己。

啊，虽然他没有资格说别人一身刺。

“也就是说，你如果要回去，就必须做一件事，”亚瑟面色严肃，“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我还不确定，但是……”

所以到底知不知道？亚瑟挑起了他粗粗的眉毛。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吗？保护安东尼奥？还是保护费里西安诺？话先说好我的魔力可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不，虽然也差不多吧。”罗维诺摇摇头，“我想拜托你，对安东尼奥下一个诅咒。”

“什么？”

“……有些事，有些话，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怕他先说出来，王耀叫我不要违背心意做事，但我如果顺着心走，就不得不接受……所以，希望你能对安东尼奥下一个禁制，”罗维诺抬起眼，“不能说一些话。”

“哦？”亚瑟眼睛微微睁大，“他喜欢你？”

罗维诺脸一下子被刷红了，他点点头。

“……哦？”亚瑟意味深长地看着罗维诺，“你挺聪明啊，只是，这样对你自己……”

“我会控制好自己，有些事我绝不会提前做的。况且，我做的那件事……大概一个星期不到就可以解决了。所以……不到一个星期，我就会把这个身体还给过去的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亚瑟将自己的魔法棒收好，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襟，“既然那个东方人如此厉害，为何不找他来帮忙？”

……为什么？罗维诺一看王耀内心就有点发怵，和看见俄罗斯人和亚瑟不同，这种怵还有点对神秘文化的害怕和尊敬，并且王耀一副千年老妖的样子那副容颜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个快40的大叔，让他心里觉得十分不靠谱。

“因为我们同是西方人。”罗维诺解释道，虽然亚瑟也很可怕，但好歹和自己差不多大并且属性也有点相似，总觉得比起王耀来说更有点亲切之意，好吧其实他就是不敢向王耀拜托而已。

“哦，放心吧，我会帮助你的，”亚瑟一本正经道，然后看向床铺，“不过在那之前，让我们想想怎么解决这床吧。”

床上有一个被烧穿的大洞。

“……你不是会魔法吗？”

“……我一天用不了太多魔法。”

“那现在怎么办？”

“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叫精灵他们来帮忙好了。”

“……费里西安诺发短信过来了，说安东尼奥他们正在过来的路上。”

亚瑟眉毛一皱：“你睡上去，把洞堵住。”

……罗维诺觉得王耀还是挺靠谱的。